【存档】【华尔街日报】富人的钱和穷人的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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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宇 

贫富对立正在“好一个中国大舞台”上荒诞上演。富人的钱，炒房、炒股、炒大蒜；穷人的刀，自杀、仇杀、无目的地杀。这二者让普通人和政府都感到防不胜防、胆战心惊。

中国政府的应对手段都是堵疏结合。对于富人的钱，先是出台了严厉的房地产调控措施，最近又公布了引导民间投资的“新36条”；对于穷人的刀，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最近表示，“我们不但要加强治安措施，还要解决造成问题的深层次的原因，包括处理一些社会矛盾，化解纠纷，加强基层的调解作用”。

堵疏结合，这是大禹治水留下的优良传统，其核心是必须先堵，然后再寻求疏导。堵是快速的、容易的，但只是治标；疏是缓慢的、困难的，却是治本。当年大禹也是“十年磨一剑”才治水成功，堵疏结合注定是一场持久战。特别是，富人的钱或穷人的刀，似乎都具有非理性的“羊群效应”，会出现模仿和跟风现象，这更加导致了堵不好堵，疏不好疏的两难局面。

之所以如此悲观，是因为我们没有从源头上堵和疏。在源头上堵，意味着对于某些富人的钱，不仅是要堵住它们的炒作空间，更重要的是堵住“水龙头”，遏制他们的非法暴富空间；对于穷人的刀，不仅是要堵住通往幼儿园的路，更重要的是堵住通往暴力犯罪之路。在源头上疏，道理简单得几乎可以忽视，就是要遏制贫富分化的趋势。

说到这里，有必要界定一下富和穷。富和穷当然是不能仅仅用收入或财富来衡量的。如果单从收入或财富来看，炒房和炒股的人并不都是真正的富人，他们也许是工薪阶层或白领阶层，而很多拿起屠刀的人，也并不都是真正的穷人。比如最近发生在陕西的校园血案，其凶手在当地还算是“富人”，起码还有套房产租给幼儿园。

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玛蒂亚·森曾提出过“能力贫困”的概念。在他看来，收入并不是唯一的衡量因素，还要看一个人是否具有自由发展的“能力”（capabilities），比如健康状况、教育水平、地理环境、人文环境以及政治环境等。虽然收入同这些“能力”也有联系，比如收入高的人也许会得到更好的健康、教育、居住环境和政治地位等，反过来似乎亦如是。但也并非绝对。“能力”的贫困或富有还取决于先天的个人禀赋以及后天的地理、社会和政治环境等，比如生长在水土不良的癌症村，即使收入再高，“能力”也不见得高，起码健康功能受到严重影响。总之，以“能力”来界定贫富更全面一些。

因此，要想缓解富人的钱和穷人的刀的对立，应该以缓解“能力”的贫富分化为目标。一方面，要关注收入不平等。收入不平等，或者说收入的相对剥夺可能会导致“能力”的绝对剥夺。比如，因为收入相对较低，看不起病、上不起学、居无定所和无法融入高层次的社交圈子，都会导致“能力”的绝对剥夺。这部分人的健康、教育、居住环境和社交网络等因此而绝对降低。收入的相对剥夺导致“能力”的绝对剥夺，也是发达国家常常发生严重暴力犯罪的重要原因。

其次，对于中国这样的转轨国家来说，要关注“能力”贫富分化的社会和政治因素。我们常常可以看到，一些城镇的中产者即使衣食无忧但也牢骚满腹，由于政治诉求受阻，或者像经济学家茅于轼所说的，司法渠道不健全导致无处“讲理”，他们也觉得自己也是社会的弱势群体。他们往往在现实中为了生存而保持沉默，而在网络中为了泄愤而施展语言暴力，可以说他们是在网上举起了话语的屠刀。他们中有些人会产生“能力”的绝对剥夺感，即使有些人“能力”蒸蒸日上，也会由于同“能力富有”阶层朝夕相处而产生相对剥夺感。

“能力”的相对或绝对剥夺感愈演愈烈很容易导致暴力犯罪行为的增加。目前来看，中国社会“能力”的相对或绝对剥夺感从强到弱的人群依次是，城镇低收入群体、城乡结合部的失地农民、进城农民工以及城镇的中产者，作为“能力贫困”阶层，他们的怨气和戾气不容小视。

而“能力富有”阶层则包括政府公务员、国有企业员工和部分民营企业家等等，我们要设法堵住这部分人群的非法暴富空间，从而降低“能力贫困”阶层的相对或绝对剥夺感。值得一提的是，有一些民营企业家主要依靠制度漏洞和官商勾结来谋取暴利，因此通过《劳动法》等措施来压缩他们不合理的利润空间无可厚非。只有缝合了制度漏洞才能看出谁是真正的企业家。

值得欣慰的是，目前中国政府已经意识到了社会不稳定的根源所在。遗憾的是，解决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。中国有句古语，“五百年必有王者兴”，五百年太久，在漫长的制度转型期，我们不能坐视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命运变迁就此搁浅。生命终究是短暂的。

因此，除了要一如既往地争取发言权和向上的社会流动性，还应该“反求诸己”，多关心家人和朋友，提高彼此应对转型社会不平等现象的“能力”。中国五千年来历经战乱和劫难而巍然不倒，靠得就是绵延不绝的“家”。也许这有些悲观或者犬儒主义，但互帮互助的亲情和友爱是可以春风化雨的。“幸福不是毛毛雨，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”。给许久不联系的家人或朋友发个短信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吧──come on ,come on，给我幸福。虽然我们痛恨某些富人的钱，但不要拿起穷人的刀，因为如果那样我们就不仅仅是穷，而不是人了。

（本文作者崔宇是《华尔街日报》中文网专栏撰稿人。文中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。您可以写信至yu.cui#dowjones.com与作者联系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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